2011年2月25日 星期五

台灣電影夢 聚焦大陸海西


中國時報【文/侯孝賢(知名電影導演、金馬獎執委會主席 )】



今天討論二○三○的願景,我們不談太廣泛,專以電影來講,我希望或我夢想二○三○電影的風貌?也就是說,假使由我主導資源,台灣的電影在廿年後是怎樣的狀況?那麼這要從現狀著手,才能一窺二○三○。

當前是大陸市場崛起,非常龐大且仍在成長,是一個主流電影的市場。台灣沒有條件拍攝大陸那種預算、動員很大的片子。台灣的小成本電影在大陸叫文藝片,無法打進主流市場。但現在我提出的是,大陸海西地區,以此作為台灣本土電影的延伸。

海西包括福建省,和台灣同屬閩南語地區,台灣電影在此有語言共通的優勢,我們可以參考粵語區之於香港電影的模式。港片很多是粵語發音,它們不急著進攻全國市場,而是在廣東等粵語區發行,很多票房不錯,以人民幣計,如《葉問二》四千萬,《大兵小將》三千五百萬,《鎗王之王》三千萬,《七十二家租客》兩千萬,《全城熱戀熱辣辣》一千萬。鞏固粵語區後,就進一步會有地方院線系統專門安排發行至大陸市場,這是香港的模式。

另外海西的廣東、浙江、江蘇等地,和台灣則有都市文明、包括城鄉差距的共同經驗,這一點類似台灣電影在東南亞市場--卅年前那曾是台灣的市場--的拓展。台灣輕題材的電影大多以都市為背景,例如這三年國片興起,主要是年輕觀眾進場,他們偏好的片子都在此列:偏寫實的《九降風》、《囧男孩》、《海角七號》、《不能沒有你》,浪漫愛情的《聽說》,街頭義氣的《艋舺》,黑色喜劇的《一頁台北》、《第卅六個故事》,荒謬感人的《父後七日》,這類電影很難打入大陸主流市場,但在前述那些地區的接受度要高很多。

以海西市場為目標,則年產量就可以提升到一百部,就可以形成相當的電影產業規模,像現在一年廿幾部不太可能,量不足,都是個人工作室的單打獨鬥。

台灣電影的強項是多元。卅多年前我們的電影、音樂、文學在華人世界是最強的,要怎麼重振那種盛況?要怎麼達到我提出的一年一百部、拓展海西市場的目標?首要是立法,讓電影產業有一個如活水般良性循環的機制。

電影兼具商業與文化特質,法國界定它是文化而立法保護,台灣也應該跟進。

我們的輔導金今年開始是兩億一百五十萬,由新聞局電影處掌理,預算須經立法院通過,再分配給或大或小的廿幾部電影申請案,法國一九四六年成立「法國國家電影中心(CNC)」,也是從申請輔導金開始。從那時候到現在,他們一直在推動立法使電影資金的操作制度化,至今已超過六十年,發展出來的一個概念我們可以參考,這概念是,「使用電影者付費」。

使用電影者付費,譬如說電影稅,一張電影票的收入,有十一%回到CNC。還有電視稅,如電視台播放廣告時電視台要繳稅。對於無線電視台,詳細規定了放映電影的義務,如一年必須放映一九二部電影,其中一○四部要放在晚上八點半到十點半這個時段,法國本土電影要佔四十%,歐盟電影佔廿%,其餘是合拍片。而周三和周六晚上不能放電影,因為法國是週三新片上片。無線電視台也每年必須放映五十二部藝術及實驗性影片。再有是視聽作品稅,包括DVD販售及租借,和網路付費觀賞等。以上三稅,每年達五億多歐元,全數用在電影製作上。方法多樣,從開發劇本起就規定得極詳細。

這個機制,支持了法國電影每年兩百部以上的產量,僅次於印度(寶萊塢)及美國(好萊塢)。台灣若參照辦理,以每年總票房五十幾億計算,十%稅金約五億多,加上電視稅等共約十幾億,全數投在電影製作上,國片的產量必定增加。

一九九五年,法國進入WTO,至今法國電影市場上,本國片和美國片的比例,或三四開,或四四開或還多一些。大陸呢,是限定每年美國電影配額才十部,現在增加到廿部。韓國是WTO談判時,把電影列入文化類,而予以保護。但台灣加入WTO之後,美國片佔了少則八成五,多則九成五!當各國都被好萊塢電影工業橫掃的時候,法國本土電影能做到這種局面的抗衡,是令人感動的。

而我對台灣電影的願景,就是希望做到在電影產業上,能夠與好萊塢電影平分秋色。也就是說,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電影語言。

量增加以後是質,質的提升有賴人才培育,若當下著手,我們的人才到二○三○年正好快卅歲。法國CNC的做法是推動幼稚園到中學的電影放映活動,非義務性,但CNC會支援教材與拷貝、師資訓練等。這種電影教育其實是人文素養教育,強調電影在身邊,提供小孩審美與視野,從小培養影像鑑賞力。以電影而言,科技使拍攝和後製技術不斷更新,最極端的例子如《阿凡達》,但若保有人文素養,藝術的形式將永遠不會失去。

而台灣電影最貴重、最能抗衡的就是原創。原創即看見別人看不見的事物,像領頭羊般改變整體。台灣是移民社會,不同的族群不停進入、衝擊,紮實傳承多元的文化,造成一種很強的活力,又處在邊緣的困難位置,激發了深度和高度。台灣應該扮演像是大公司裡的研發單位,永遠有研發精神與創作力,當然也必須認知到研發常是挫折的,因為新的東西要被別人接受需要時間。

原創很像唐諾的新書《在咖啡館遇見十四個作家》裡螢火蟲的比喻,很多人會受到它的感召,重新在其中得到想法與靈感。螢火蟲小小的光明一直在那裏,每一代人中,總會有人去看、去觸碰,去承傳。

文章來源: 中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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